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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第三者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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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第三者 上

向莫妮卡匯報完工作後,賀敏敏回到自己辦公室。進門就見辦公桌上放著一個包裝精美的禮盒,用藍色的絲帶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

她以為是老板送的開單獎勵,隨手放到一旁。從財務室送完報銷單回來,一邊喝著助理送來的咖啡,一邊篤悠悠地拆包裝紙。

電話響起,賀敏敏“餵”了一聲。對面傳來男人的聲音,帶著些許少年華麗的音調,有幾分上海譯制片廠配音員童自榮的腔調。

“賀小姐喜歡我送的禮物麽?”

賀敏敏擰起眉頭。

“馮先生?”

“很高興你還記得我。”

“什麽禮物?”

賀敏敏楞了一下,單手撕開包裝,竟是一條愛馬仕牌的絲巾。

這牌子她在茶歇時候聽其他售樓小姐提到過,別說衣服皮包了,單單一方手帕都要賣好幾百塊,還都是有價無市。中國大陸沒有專賣店,面上流通的都是香港的舶來品。這麽一塊絲巾,估計沒有四位數打不下來。

“這禮物太貴重了,我受不起。”

賀敏敏皺了皺眉頭。

她心想要是還在百貨公司的話,恐怕就要在全部門同事面前做檢討了。

電話那頭的男人不以為意地笑了笑,“昨天晚上的見面禮,不成敬意。不知道賀小姐明天有沒有空?”

“怎麽?”

“想請賀小姐蒞臨本人公司參觀,順便喝杯咖啡。”

賀敏敏皺眉。

不是她賀敏敏妄自菲薄,她在中介這個行當裏不過才初出茅廬,還沒有什麽被人特別惦記的價值。她也不是二十出頭的無知少女,自作多情地覺得那位英俊的男士會對自己一見鐘情,正打算展開追求。

賀敏敏把絲巾重新放回包裝袋裏,想來想去,能值得這麽一個大老板如此殷勤的,也就只有“老法師”的名頭了。

外地人來上海做生意,本錢是一方面,關鍵是如何在短時間內打出口碑。老爺叔的生意橫跨滬港臺三地,“黃生”兩個字,放在哪裏都價值千金。

賀敏敏看了眼桌子上的絲巾,又瞄了眼案頭右側放著的名片盒。裏頭將近百來張名片,都是她進入售樓處後每日迎來送往攢起來的。別看數量不少,賀敏敏心裏清楚,和黃生那本皮都快掉下來的小小筆記本上的內容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她打開盒子,擺在最上頭的就是馮仁的那一張。

拿出來端詳了一下,昨天晚上黑黢黢的沒有瞧仔細,現在看來這張名片還真花哨,特意撒了金粉。

想到老爺叔那張樸實無華的名片,賀敏敏笑了笑。

“那就明天上午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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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翔一路風塵仆仆從南京回來,到新客站已經臨近傍晚,心情頗為郁悶。

這次到部裏開會,本沒有耿恩華的事情。也不知道他使了什麽手段,最後廠長讓耿恩華和他同行。

到了南京,耿恩華毫不客氣,開會先發言,吃飯先動筷,搞得鄭翔倒像是個秘書,是陪同耿恩華來報告工作的。兩人共住一個標準間,耿恩華把他當做小三子使喚,一會兒要他去開水房打水,一會兒使喚他去買香煙。

鄭翔秉持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態,不和他計較。

回來前一晚,耿恩華去找大學時代幾個同學喝酒,半夜三更才醉醺醺地回招待所。害得鄭翔在走廊吹了大半夜的冷風。

耿恩華回來躺在床上,嘴巴卻不消停,吹噓某部某長是他大學師兄,又說曾經在學生會裏認識的某兄臺如今在南京這邊的廠子裏混得風生水起,一個個都對他關照有加。

鄭翔不理會他的瘋言瘋語,準備去浴室洗漱。耿恩華突然直起身子,背靠墻壁看向他,直楞楞地問:“小子,你有老婆麽?”

鄭翔腳下一頓。

“沒有。”

“我有。”

鄭翔回頭。

耿恩華雙手放在腦後,醉得幾乎無法聚焦的雙眸呆楞楞地看著墻上一攤蚊子血。不知道哪個夏天被客人摁在墻壁上,作為當日“血案”的見證。

鄭翔斂起目光,淡淡道,“你的愛人……是李廠長的女兒吧。”

“嘿嘿,你也曉得啊。”

耿恩華無所謂地抖了抖肩膀,瞇起眼睛笑道,“你當然曉得,整個廠誰不曉得。畢竟我先是廠長的女婿,然後再是耿科長嘛。我這個‘科長’,是我老丈人封給我的。他就是皇帝,我就是駙馬,駙馬你知道麽?”

耿恩華說著,搖搖擺擺地下了床,走到鄭翔面前,單手抓住他的肩膀。

“你也和他們一樣,都看不起我是吧?覺得我是倒插門女婿,靠著裙帶關系才有今天的一切,是伐?”

他眼睛裏布滿血絲,笑得不懷好意。

鄭翔皺起眉頭。

“還是說你嫉妒我?”

耿恩華拍了拍他的面頰。

“我……”

耿恩華看著他的表情,後退兩步,右手食指指著他笑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們又看不起我,又恨我。哈哈哈……”

“可是你當我過得很開心麽?你以為廠長的女婿好當麽!狗屁!”

耿恩華歇斯底裏地揮舞著胳膊。

“她看不起我,看不起我家裏人。每次一有人到上海來看我,你不知道她那個死樣子,像是我們村的人是什麽臟東西一樣,讓他們換鞋,脫外套。等人走了,馬上跳起來擦地板。怎麽,我的親眷玷汙她的房子了麽?”

“狗娘養的以為自己是什麽寶貨。還要人寵著哄著。老子可不慣著她!女人就是賤貨,一天不打渾身都癢。我多打兩次,她這上海小姐的臭毛病就消停了。結果你曉得怎麽樣——她竟然還跟我玩離家出走?她竟然把我兒子打掉了!”

鄭翔忍受不住他的瘋言瘋語,一把將他推倒在地。

“嘿嘿,等著瞧。等她的死人老爸退休回家,你看我不一腳踢了她……對,我踢死她,為我兒子報仇,踢死她哈哈……”

耿恩華面條似得癱在地上。沖著天花板癡癡笑,唔哩麻利嘟囔幾句後,慢慢閉上眼睛。

鄭翔低頭望著這攤沒有人型的爛泥,雙手握拳,目眥欲裂。

……

來到火車站南廣場,鄭翔預備坐 115 路公交車回家。

一想到回家就能見到阿姐和婉儀,鄭翔的心情為之一振。

這次出發前阿姐找他談話,說在小花園曬太陽的時候聽鄰居講什麽明年是“忙春寡婦年”。讓他加快速度,爭取今年年內和李老師結婚,以免夜場夢多。

結婚……想到這個詞,鄭翔心頭湧起一股熱意,連帶著腳步也輕快了些。

他推著行李箱走到站臺,卻看到一個意想不到的人物。

江天佑穿了一身“花花公子”西裝,戴著個蛤蟆鏡斜靠在汽車終點站的鐵欄桿上。金色的夕陽落在他精心打理的卷發上,像是從海報上走下來的外國長腿模特。一旁賣茶葉蛋的老太看得目不轉睛,恨不得倒貼他三塊五香豆腐幹。

江天佑跳下站臺,二話不說從鄭翔手裏奪過拉桿箱。

“你幹嘛?”

鄭翔驚恐。

“跟我走。”

江天佑大手一伸勾住鄭翔的脖子,拖著他往不遠處的面包車走去。

“你到底要幹嘛,我還要回家呢。法治社會,我警告你不要瞎胡搞。”

這家夥的武力值,鄭翔在第一次和他見面的時候就領教過了,那叫一個刻骨銘心。他不敢動手,只好哇啦哇啦叫。

“少廢話,我老婆要見你。”

江天佑一把將他推進車裏。對於這個“情敵”,江天佑可沒有半點好感,下手自然也沒個輕重,鄭翔摔了個趔趄,眼鏡都掉下來了。

“敏敏找我有什麽事情?還有,她怎麽知道我今天回上海?”

江天佑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說呢?”

鄭翔戴起眼鏡,不敢多話。

眼看車子越開越偏,景色越發蕭索,鄭翔咽了咽口水問道,“這條似乎不是到敏敏家的路吧?”

江天佑把車靠到街邊,磨了磨牙齒,轉頭笑道,“你管誰叫‘敏敏’?”

……

沒想到再一次與賀敏敏見面,會是在她的娘家。

鄭翔記得很清楚,上次來到涵養邨還是去年的事情。

不管最終目的如何,賀敏敏是他長那麽大,頭一次“認真”追求過的女孩。那段時間每天放工後,他就去大興百貨接賀敏敏下班。南京路上多的是吃喝玩樂的地方,他們要麽看電影,要麽逛商場。如果是周末,還會去美琪戲院看戲。散了場,在戲院後門的小馬路邊吃泡泡紗餛飩。吃完宵夜也不坐車,就這樣肩並肩一路晃到到涵養邨弄堂口,最後在路燈下輕輕吻別……

往日時光歷歷在目,鄭翔內心不由百感交集。不過當他看到桌臺上供奉著的賀家姆媽的相片後,才剛剛升起的昨日情懷就像是滴在竈臺上的水,剎那間蒸發了。

“伯母的事情……我很抱歉。”

“都是過去的事情了。不提。”

賀敏敏招呼他在桌邊坐下。

“我的手藝跟阿天是不好比的。要是味道不好,請儂多多包涵。”

鄭翔看過去,桌上幾碟小菜,分別是四喜烤麩、紅燒鯿魚、蔥油豆瓣、涼拌海蜇還有一道肉皮蛋餃湯,是再尋常不過的上海家常菜,但是色澤喜人,香味撲鼻,一看就是花了心思的。

賀敏敏見他遲遲不動筷子,為了夾了一個蛋餃。

“我記得你從前最喜歡吃全家福裏的蛋餃……‘’

賀敏敏突然閉嘴,兩人似乎同時想到了什麽。四目相交,卻在下一秒不約而同地分開。

賀敏敏胃口小,沒吃兩口就放下筷子,鄭翔見狀也停了筷。

“我今天找你來,不是為了我自己的事情。”

賀敏敏清了清嗓子。

“我知道。”

鄭翔端起茶杯。

今天春天,蘇州親眷依然寄來了碧螺春茶。賀家姆媽雖然不在,卻沒有人走茶涼。

“你知道?”

賀敏敏有些意外地看著他,“你知道什麽?”

“我知道,你是為了婉儀來找的我。

“我還知道她結過婚。”

鄭翔習慣性地推了推眼鏡,露出一個別有深意的笑容。

……

賀敏敏趴在床沿看江天佑做仰臥起坐,有一搭沒一搭地撩起鄭翔。

“他讓我不要管,說這是他和婉儀的事情,不需要旁人插手。”

賀敏敏不滿地撇了撇嘴巴,心想真是好心當作驢肝肺。

“雖然是個軟泡蛋,說的話卻有幾分道理。”

江天佑雙手抱頭,腹部的肌肉像是緊繃的彈簧縮起。

他至今對鄭翔沒有半點好感,想不通賀敏敏小姊妹的眼光怎麽那麽差。現在的老公是個小白臉,還沒離掉,結果又看上一個小白臉。

賀敏敏眼看著一滴汗水從江天佑的下巴一路往下滑,路過深凹的鎖骨,從隆起的胸肌上蜿蜒而過,消失在塊塊分明的腹肌裏。捂著發紅的臉頰繼續道,“這個家夥不是好人,我擔心婉儀以後會吃虧。”

那天小偷入戶,把李婉儀家翻得亂七八糟。鄭翔大著膽子進去探查,一腳踩到扔在地上的衣服。挪開鞋底,沒料到下面是一本紅彤彤的結婚證。

賀敏敏和李婉儀一樣,都以為鄭翔什麽都不曉得,還想怎麽從中斡旋。結果人家分明就是在守株待兔。

“他說讓我不要多管閑事,他要等婉儀親自跟他解釋。說這是對他倆感情的考驗。如果他倆之間連這點信任都沒有,也就沒有走下去的必要了。”

賀敏敏有些不滿地哼哼唧唧。

話說回來,這也代表鄭翔並不在乎婉儀的婚史,算他還是個男人。

江天佑看著賀敏敏的表情,忍不住諷刺,“說實話,你是不是後悔了?我可聽說人家這次從南京回來之後就要升官了。將來搞不好也能撈個廠長,總經理什麽的位子坐坐。”

“哎呦餵,什麽味道?”

賀敏敏支起胳膊,右手放在鼻子前面扇了扇,“江師傅今天燒了西湖醋魚還是糖醋小排了,怎麽身上一股子酸味?”

“哼,人家鄭翔今天可是老實跟我交代了。”

下午他把車子開到蘇州河邊,兩人進行了一番“深入交流”。鄭翔的那些老底都被他翻了出來。

江天佑冷笑,“他說騙你去民政局開結婚證的那天,他一直都在看著你。”

“胡說,不可能!”

賀敏敏楞了一下,接著用力地拍了下床,“那天我就差把馬路掀開來了,根本沒有看到他。”

“他在對面茶樓的二樓看著你,一直到你離開。”

話一出口,江天佑就後悔了。他看著賀敏敏失魂落魄地坐了起來,無措地抱住膝蓋。

“敏敏……”

江天佑恨不得給自己一個巴掌,什麽叫做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今天總算知道了。

然而賀敏敏只是失落了一會兒,突然眼珠一轉,陰險地笑了笑,“讓他辜負我,這下報應來了吧。”

“什麽報應?”

江天佑不解。

“淪為第三者了,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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